这是一段真实的对话,医生与患者之间,发生于某著名三甲精神卫生中心。
患者问医生:你们主任一周前诊断说我是精神分裂,你今天又说我是抑郁,我到底是什么病啊。
你症状变轻了,这次是抑郁了,医生轻松地回答道。
那你这次配的药为什么还是吃精神分裂的啊?病人不解。
医生显得不耐烦并加重语气:这药是万能的!再见,下一个……
这样类似的高效率对话在国内日益繁忙的各大精神卫生中心几乎天天都能上演。
但从这例对话中,貌似可以知道以下信息,抑郁症比精神分裂轻,抑郁症和精神分裂可以相互转换,一些精神分裂治疗的药也可以同时治疗抑郁症。
事实到底怎样其实并不重要,在业内,这永远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在国际上,精神或心理学界因学派或研究方向的差异,口水纷争甚嚣尘上。这种分歧也可以促动专业的发展。但在国内,分歧存在,纷争却少。因为中国人对心理症状的界定还是以医院独大,医生说了算。但事实是医生之间的诊断都是经常撞车。
还是得回到抑郁症上来。中国心理卫生协会上发布的职场抑郁症调查显示:70%受访抑郁症患者请假停工,过半抑郁症患者认为注意力集中困难而使工作效率低下导致休病假,53%管理者呼吁政府更好立法制定政策保护抑郁症患者。抑郁症者注意力集中困难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更像是“纯粹的思想者,他们会思考你平时绝对会忽略的事物,他们会敏感于你平日绝对不在意的细节。他们比任何‘健康’人都要关注人生和命运,感动于关系和情感。和他们探讨任何话题都会令你产生思想的振作和观念的反省。这对于繁忙中的健康人来说正好省却了“思考”的麻烦。因为有些事,你不是抑郁症是想不到的。”(摘自《一个抑郁男孩的三十小时》)抑郁症者的思想容易摆脱工作和生活,他们更容易沉浸在“自我”的各种细微体验中,但这种体验却是痛苦的。
抑郁症属于情感障碍症,直接反应之一就是情感冷漠,自罪自责,兴致缺乏,精力减退,行动迟缓,注意力容易分散,并可能伴有一定的躯体症状。抑郁症发病之初就应该求助专业心理师,但目前国民心理健康意识比较薄弱,认为心情不好可以轻易摆脱。恰恰相反,情绪问题是生命质量问题,不可低估。抑郁症产生原因有遗传性和成长中的情感缺陷;每次求助者来访,我都会问他有无家庭史。但凡疾病都有其发生机理,心理问题也不例外,生物遗传因素、社会因素和个人因素一个不差。据统计,抑郁症的遗传系数在80%-90%之间。遗传系数高得惊人,比高血压、乳腺癌(约5-60%)和帕金森症(约13-30%)的遗传系数都高。
作为情感障碍的抑郁症,如果促其好转当然也应满足其情感需要。但罹患抑郁症者往往缘自缺乏社会认同,长其形成的自卑会激发他生成自恋的外壳,他成了一枚敏感而自我保护的“荔枝壳”,内部光滑柔弱,朝外的一面却毛糟棘手。所以抑郁症者更容易受制于人际间的误解,哪怕是亲密关系,也经常受误解的伤害。其实,误解是人际间交往的润色剂,因为有了它,才有机会去证实和澄清,关系亦在此中得以亲近。误解也可以是关系的试金石,如果连证实和澄清的力量都没有了,或者不再信任,那么放任误解的存在,只标志着关系已遭彻底破坏。煎熬忍耐,或是彻底分开?但对抑郁症者来说,他们已无力选择怎样的关系,只有被动承受。
许多人并不清楚可能被医院诊断为“抑郁症”时,你并不是抑郁症而是抑郁性神经症,或只是抑郁情绪。而这三者的区别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即有此病与彼病的区别,亦是病与非病的区分。
让我们先从抑郁情绪说起,抑郁情绪是每个人都可能遇见的,源于学习、工作、生活、环境的变化等外在刺激或内在思想的触动,导致人的情绪波动、失调,这些出现的情绪反映就是抑郁情绪。但如果及时调整、控制或转移,那么抑郁情绪就会恢复正常。大多数人是具备自我恢复和控制能力的。
但一旦这样的抑郁情绪在一段时间内不能调整和恢复,并由于不良心境造成了兴趣减退、生活规律紊乱甚至行为异常、性格偏离等等,这些由于现实问题所引起的情绪障碍,就是神经症性抑郁心理障碍。
抑郁性神经症是一种比较持久(病程持续一年)的心境低落状态为主,且常伴有焦虑、身体不适和睡眠障碍,但无明显行动迟滞和幻觉、妄想、思维与行为紊乱等精神病牲,也不会明显影响生活能力的神经症。西方心理诊断学中又称为“心境恶劣障碍”。
于是我们得明白,抑郁情绪、抑郁性神经症和抑郁症的区别主要在以下几点:病程持续时间至少一年以上,虽有悲观情绪,但不绝望,没有自杀意念或行为,也没有幻觉和妄想,生活能力不受严重影响;抑郁症则病程持续时间较短,首次发作2周(病情严重可少于2周)即符合诊断标准,悲观绝望,有自杀意念和行为,也常有幻觉和妄想,生活能力受到严重影响。(见详图)
|
抑郁情绪 |
抑郁性神经症 |
抑郁症 |
性质 |
心理问题 |
心理障碍 |
精神病性疾病 |
控制性 |
自我可控 |
他人/药物辅助可控 |
药物可控 |
持续时间 |
2个月内 |
1年 |
2周 |
幻觉、妄想 |
无 |
无 |
有 |
行动表现 |
正常 |
比较正常 |
阻滞、缓慢 |
晨重夕轻 |
无 |
少 |
多 |
自罪自责 |
无 |
少 |
多 |
社会及生活能力 |
有 |
可能受影响 |
缺失 |
人际关系 |
无影响 |
被动良好 |
退缩、拒绝 |
泛化 |
无 |
可能有 |
有 |
自杀意念或行为 |
无 |
无 |
有 |
绝望度 |
消极 |
失望不绝望 |
绝望 |
自知力 |
有 |
有 |
缺损 |
兴趣 |
少减退 |
减退 |
丧失 |
治疗形式 |
心理咨询 |
心理咨询/心理治疗 |
精神科药物治疗 |
我的新书《一个抑郁男孩的30小时》中主人公G,在读初中阶段因为学习压力所造成情绪困惑,起初就是抑郁情绪,但因为家庭认知度及自身年龄所限,没有及时得到帮助,所以转变了抑郁性神经症,但在此阶段家长还是没有给他进行时合适的心理咨询,而是不恰当地在精神卫生中心(大多精神卫生中心都打着心理咨询的名号实际进行的是精神科药物治疗)进行抑郁症治疗,轻病重治下导致药物副作用控制而影响其正常社会功能,从而泛化导致其自卑、退缩及精神运动性迟滞反应。最终被治疗成为一下真正的抑郁症患者。长达七年被药物所控制而无法真正好转,自杀动机强烈,最终不得不进行二十次电击治疗。一个曾经在绘画比赛、文史学习及物理竞赛中都获得良好成绩的聪明孩子,他的遭遇无形就是现代中国心理治疗高大形象下的一个阴影。因为这不是一个鲜见的个案,而是笔者许多类似个案中的一个。在心理咨询室中,笔者经常会遇见那些自称精神卫生中心“逃”出来的来访者,他们多数是轻病重诊重治,甚至有一个可爱的十三岁孩子被诊断为精神分裂而被强送管护式治疗的。父母临时反映过来送来心理咨询,短短几次的咨询,消除了内心的困惑,就恢复了孩子往日的快乐。这种“抢救”式的心理咨询又避免了一个孩子重蹈G的覆辙。
但要避免这样的问题,除了中国的卫生系统对精神类疾病有一个制度性的调整外,更需要全民的心理健康意识的觉醒。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避免抑郁情绪治成抑郁性神经症,抑郁性神经病又被治成抑郁症的可怕结果。
让我们共同为抑郁症加一把锁,那是一把善良人性的大锁,只有这样,才能让无知、欺骗及利益诱惑得到管束。人类的抑郁症治疗之路才会真正迎来希望和光明。
顾 歌
上海外服心理援助中心 主任
心灵花园心理咨询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 首席
心理咨询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