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可以达到这种链接感,而头脑可以吗?我想答案是否定的。以前在大学学心理学,心理咨询中也许最重要的概念是共情。这个概念是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杰斯提出的,后来有人又区分出什么初级共情与高级共情。共情的经典定义是,感人所感想人所想。那时我对身体一无所感,完全是从头脑的层面去理解共情的定义,于是陷入了一种怀疑论——这可以吗?这只是一种理想境界吧?这不可能达到?
最后自己思索,想出一个结论——共情就是,当别人说了什么话,我就不断地去澄清——“对于你刚才的话,我是这样理解的??你觉得对吗?”上一次我的好人小组聚会,一个学员讲了她的一次近乎惊恐发作的经历。最初,她诉说这份经历的时候,注意力都在头脑上在语言上,我请她将注意力放到身体上,看看身体那里有感受。
她说有两个部位,一个是心口稍上的部位,一个是嗓子,尤其是她的嗓子很难受。我请她将一只手放到心口稍上的部位,一只手碰触嗓子,感受它们,看看它们想表达什么。她说她知道是什么,但不能讲,她说不出来。我说,是不是这样一句话——“去他妈的!”她笑,拼命点头,我们都大笑,正是这句话,正是这个意思。怎么想到了她的想法?关键是,我感受到了她的感受。我先是觉得头部很涨,还有点痛,由此知道她一开始的能量都集中在头部,而之所以这样做,一般都是为了逃避身体与内心的痛苦,于是建议她将注意力放到身体上,而她这样做时,我也感受到了心口稍上位置的压抑,以及嗓子的极其难受。身体的感受得到她的确认后,我想象自己是她,让自己沉浸在这些感受之中,看看有什么东西会从心底浮起,结果浮现出来的是愤怒与不屑,它们集中表现为这句话——“去他妈的!”
这是一种心与心的呼应,但却看似是通过身体的通道而实现的。不过在我看来,我的这次呼应只是一个局部,而俄罗斯姐妹花与长隆大马戏上的那对表演者,他们的呼应像是全方位的。他们的呼应,也与我的身体——或者说是更深的潜意识,有了一种呼应,那是我渴望而没有达到的地步,所以很自然地热泪盈眶。还有一个小一些的例子。两个月前去北京,在友谊宾馆看到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8、9岁的样子,他们手挽着手,嘴里一边唱“今天晚上,七点半,不回家”一边跳着他们自己的舞步,那时他们的小脸上写满着喜悦。
如果你试图从文字和头脑上理解,你会以为,他们是因为“今天晚上七点半不回家”这件事而喜悦,但如果你能感受,你能从身体上去理解,你会知道他们是因为两个人身与心的呼应而喜悦。你真的会喜悦,这时你就真的不是孤独的,你真的与另一个生命建立了链接感。这时,你会感悟到,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一直以来,因为唯物主义与科学主义的双重影响,在所谓身心灵三个范畴中,身体日益降格为一个纯粹的物质机器。譬如我自己,一直到2008年,对身体都是无形中有些鄙视的,但现在越来越确信,身体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一个了不起的通道,而且远比头被别人的语言填充的脑可靠。佛教说慎用三宝,所谓三宝即眼睛、耳朵和嘴巴,这三者看似让我们很容易交流,但仅仅这三者层面的交流就是巴别塔,你不可能听到对方,对方也不可能聆听到你。必须放弃对三宝的依赖,你才可能达到共情,你才可能走出要命的孤独。
当然,头脑是深具价值的,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本文推荐者曾接受顾歌心理咨询督导,在心理咨询领域有独特见解,其发布文章的观点为个人观点。